阳光明媚的上午,热闹非凡的广陵城,熙熙攘攘的市集,一家家米店正在销售来自交州的稻米,借助东南风北上的大海船,这几日内据说给广陵运来了将近五十万石稻米,使得扬州本就低得可怜的粮价又低了几许。

身着便服的徐盖,此时正在了解米价,他只是随意问了几家店,就觉得后背凉飕飕的:今日米价,交州精米二百文一石。

至于粗米,不好意思,海运来的交州稻米甚至扶南稻米,全都是脱了谷壳的精米。

徐盖看着一家家生意兴隆的米价,无力感油然而生,两淮地区的“本地”稻米,精米的售价至少要六百文一石,这些舶来的交州米、扶南米,即便分销两淮各地后得摊上运费等成本,最终售价也比“本地”稻米低很多。

不仅扬州,青徐各地因为有沿海港口的缘故,随着春夏之际交州米、扶南米的大规模输入,粮价必然持续低迷不可能再涨回去了。

河南、两淮,东面有舶来米的大规模倾销,西面有荆襄以及汉沔所产大米的倾销,又加上织造司的布匹倾销,再过上十来年,传统庄园真的活不下去了。

徐盖看着热闹的米店,想起自家的庄园,又想起自己看过的南洋贸易公司业绩报告内容,不由得对交州的“商品粮”爱恨交织。

交州地区气候炎热、雨水充足、日照时间长,所以交州的稻米可以做到一年两熟或者两年三熟,自从天子(时为西阳王)收复交州,就为交州的发展定好了方向。

交州要作为甘蔗(蔗糖)的产地,也要作为“商品粮”的产地,所谓“商品粮”就是以作为商品销售为目的而种植的粮食。

历经将近十年的发展,交州主要地区水利设施愈发完备,所以粮食产量逐年大涨,大量的交州“商品粮”,连同扶南国出产的稻米,经由海路输入广州,又继续向北输入福州,然后抵达明州、扬州。

甚至再往北,抵达淮口、琅铘,直到莱州。

而每当东南风起时,随着海船抵达扬州的货物,还有蔗糖、海外香药及各类奇珍异宝,让人目不暇接。

扬州广陵当南北大冲,百物聚集,本就是东南大镇,如今愈发繁荣起来,豪商云集,个个家财以十万贯计。

看着繁华程度不亚于长安、洛阳的广陵城,徐盛想起了萧梁时文学家殷芸所著小说中的一段文字。

《卷六吴蜀人》:有客相从,各言所志:或愿为扬州刺史,或愿多资财,或愿骑鹤上升。

其一人曰:‘腰缠十万贯,骑鹤上扬州’,欲兼三者。

如今在这广陵城,徐盖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何为“腰缠十万贯,骑鹤上扬州”,随后看了看怀表,结束了逛街,赶紧去办正事。。

在约定的时间内,徐盖带着随从来到日兴昌柜坊广陵分号,开始办理诸多业务,他首先凭着一张薄薄的汇票,从日兴昌这里取了铜钱十万贯。

十万贯钱,是他家人在离狐汇出的,日兴昌柜坊小黄分号的掌柜带着镖队亲自到离狐给他家办的业务。

这十万贯钱,不仅仅是徐家一家的资金,有大半是亲朋故旧们所凑,无论是谁家出的钱,都有一个共同点:全都是窖藏铜钱。

这是各家祖辈窖藏的历代好钱,成色十足,非紧要关头都不得轻易取出使用,而现在,已经按照一比一的比例,兑换成明德通宝。

接下来,还要按照一百比一的比例,将明德通宝兑换成金银陌。

这项业务,在日兴昌柜坊里也可以办理,所以徐盖忙个不停。

十万贯钱,兑换成金银陌之后,共计一百万枚(金银陌),一枚金银陌重二铢四丝,以一两等于二十四铢、一斤等于十六两计,这些金银陌的重量至少有六千二百五十斤。

如此分量,不是徐盖和随从能够拿得动的,必须靠马车拉,至少三十二辆(单马马车载重量按两百斤计)。

然而徐盖今天来根本就没有马车随行,他也没打算将十万贯全都兑换成金银陌。

实际上只支取了一百贯铜钱,然后将其兑换为金银陌,合计一千枚(一贯),重量六斤二两多,当做腰带往腰间一缠即可。

其余资金,依旧存在日兴昌柜坊,徐盖要以此作为货款,大量“吃进”到港的海外香药及蔗糖。

扬州的商品交易,必须在贸易市场里进行,还得以柜坊为中介,所以把钱存在指定柜坊之一的日兴昌柜坊,做起买卖来再方便不过,这一点,徐盖很清楚。

身处扬州的徐盖,于公是朝廷命官,督办织造事宜;于私,是亲朋好友的“生财帮手”,借着身处广陵的便利条件,为父老乡亲做香药、蔗糖买卖提供便利。

顺便收取“适量”辛苦费。

日兴昌等柜坊、各家镖局还有各大商社,已经织起张四通八达的商路,随时都能为徐盖这种“公私兼顾”人士提供全套服务,所以只要有钱就行。

想赚大钱,就要舍得投大钱,徐盖今年为家族及亲朋好友进货,头一单买卖靠的就是这笔十万贯的本金,而接下来第二单买卖的本金,至少有十五万贯。

此次这十万贯(都是足色五铢钱)铜钱,重量超过一百三十万斤,光运输就有得折腾,当时日兴昌柜坊到离狐处理这件业务,阵势可是很浩大的。

如今这十万贯“行走”千里抵达扬州,却不费吹灰之力。

对此,徐盖只叹“腰缠十万贯,骑鹤上扬州”这句话,正是太贴切了。

他在日兴昌柜坊花了半个时辰办完相关业务,让随从将那贯金银陌往腰上一缠,离开日兴昌,向着城中另一处匆匆而去。

那里,是一座占地面积不小的建筑群,门庭若市,无数口音迥异的人们走进大门,几乎是水泄不通。

徐盖来到门前,却见牌匾上“广陵白银交易所”七个大字分外显眼,这种毫无文采、太过直接的名称,很直观的向外道出此处是何地方。

徐盖带着随从进了大门,在第二道门前停了下来,他向交易所职员出示了一块铜牌(已登记在册的凭证),随后开始办理入场手续。

随后,徐盖让那个腰缠金银陌的随从拿着铜牌,跟着职员走向门里,他自己则在外面等候好消息。

进门前,职员还在那随从胸前挂了个小牌,以作身份识别。

徐盖驻足门外,和许多人一样,看着自己随从的身影,不由得双手合十,默默祈祷。

佛祖保佑,这次一定要抽中号啊!